第八章、镇魔坑-《紫微神谭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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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永生?”天皓白略带嘲讽,“永生真那么好?”

    “真那么好!”少年郑重点头,“我向你保证。”

    “唯一的存在意味着孤独,孤独是一种罪。如果加上永生,那么孤独的刑期就是永远!”

    “我喜欢孤独!”

    “你还不懂孤独的滋味!”天皓白语气沉痛。

    “不!”少年看向镇魔坑,“我已经懂了!”天皓白也看向坑底,眼神微微恍惚:“看来,你真的活着。”

    “你错了,天皓白,”沙哑阴冷的声音从坑底传来,方飞抖索索看去,坑底的青红二色勾画出一张狞恶无比的巨脸,嘴巴一开一合,声音震天动地,“活未必死,死未必活,生与死的界限,比你想象的要模糊得多。”

    巨脸说话的时候,小男孩和少年男子也同时出声,异口同声,一字不差。

    方飞完全明白了。男孩、少年和巨脸三位一体,代表天宗我的童年、少年和现在。

    “在我心里,你已经死了。”天皓白说道。

    三个“天宗我”齐声大笑:“你骗不了我,这些幻象就是镜子,照出我在你心里的样子。你忘不了我的童年,那时我天真可爱;你也忘不了我的少年,那时我求知若渴;至于我的成年,你宁可把我忘掉,但这才是真正的我,你只是不肯面对现实。”

    “人老了,总爱回忆过去!”天皓白不动声色地说。

    “回忆过去,你一定相当痛心。”

    “有那么一点儿!”

    “你应该为我骄傲,我是你最得意的学生,”天宗我洋洋自得,“你让我审视自我,于是我明白了‘自我’才是最重要的存在;你让我包容他人,呵,我确实‘包容’了他们,完完全全地包容;你说浮生短暂、死亡长存,所以我把死亡当做最大的敌人,挑战它、征服它,不惜一切代价!”

    “不,”天皓白轻轻摇头,“你什么也没学到,你不过自以为是!”

    “看来你不赞同我的观点!”

    “决不!”

    “好吧!”天宗我鬼魅一笑,“你们就留在这儿,毕竟我是一个‘包容’的人。”

    方飞心里掠过一阵战栗,如果困在这个幻境,现实中的自己就会陷入永寂,成为行尸走肉,直至腐烂消亡——天皓白说的没错,幻象真的能够杀人。

    “任何幻境都有出路,”天皓白镇定自若,“任何幻觉都会结束。”

    “出路?”天宗我挑衅地冷笑,“那你找找看。”

    “方飞!”天皓白出乎意料地回过头,“出路在哪儿?”

    方飞一愣:“我、我不知道!”天宗我呵呵直笑,天皓白并不理睬,接着说道:“不要马上否定自己,相信你的灵感和直觉!”

    “灵感?直觉!”方飞来到紫微超过一年,可是仍然保持红尘的思考方式,逻辑胜于灵感,总爱探究来龙去脉,所以在道术的修炼上屡屡碰壁。听了天皓白的话,他茫然四顾,除了荒凉无垠的原野,就是深不可测的天坑……天坑?方飞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,把他自己也吓得不轻。

    “你高看他了,”天宗我冷冷说道,“他只是一个学生,他不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“闭嘴,”方飞冲口而出,“我知道了!”

    “噢?”三个“天宗我”都睁圆双眼,“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“你喜欢风险,”方飞说道,“你以冒险为乐。”

    “呵,说得挺对!”

    “所以,”方飞的目光投向镇魔坑,“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出路。”

    “有意思。”天宗我放声大笑,“你要想清楚,选择只有一次,代价就是生死。”

    方飞纵身一跃,跳下了天坑。耳边风声呼啸,吹散了恐惧和犹豫,望着坑洞尽头狞恶的巨脸,男孩的心意前所未有的坚定——对也好,错也罢,如果错了,他的牺牲可以为天皓白试错,证明此路不通,帮助老道师找出真正的出路……

    巨脸的表情变了,先是惊讶、再是愤怒、进而张开大嘴,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狂吼。大嘴的下方黑暗无穷,刺骨的冷风汹涌而出。

    “你是对的!”天皓白的声音幽幽传来,方飞应声望去,老道师就在身边,同时向下坠落。

    “天道师!”方飞心头冰凉,天皓白也跳了下来,如果他错了,两人都会困在坑底!

    “别害怕,”天皓白微微一笑,“我们是对的!”

    狂吼戛然而止,巨脸的抿起嘴巴,露出古怪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苍龙方飞,”三个天宗我的声音在天坑里回荡,“后会有期!”

    巨脸模糊消失,红光青气疯狂转动,形成一个深邃的漩涡,传来磅礴无比的吸力。

    方飞一头钻进了漩涡,跟着天旋地转,砰地坐回了椅子,神志迅速恢复,眼前的景物变得清晰,狂暴的气流在他身边盘旋、撕扯,耳边传来惊心动魄的爆鸣,“迷魂符”的符纸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惨绿的光波。乱流、爆炸、炫光,方飞身处风暴的中心,感觉整个“皓庐”都要被摧毁了。

    一支笔穿过乱流,轻轻挥舞一下,天皓白清晰的咒语压倒了爆响:“无始无终!”

    爆炸没了声音,光亮不再流动!方飞仿佛进入了真空,一无所有,寂静可怕,他的手足僵硬,身子无法活动,眼看着符笔继续挥舞,粉碎的字画、古董、家具、器皿一一拼合,重新返回原位。

    眨眼之间,客厅恢复如初,只剩下餐桌上方那一团绿光,仿佛冻结在琥珀里的萤火虫,僵硬而又灵动,拥有自相矛盾的美感。

    天皓白坐在对面,笔尖对准绿光,眼神有些复杂。过了片刻,他叹了口气,笔尖向下一沉,绿光熄灭了,变成灰烬的符纸扑簌簌地掉在桌上。

    “他想炸死我们,”天皓白解释,“可是符咒的威力不够。”

    “真难缠,”方飞望着灰烬喃喃说道,“他真的还活着?”

    “是啊!”天皓白悠然出神。

    “您打算怎么做?”方飞问道。

    “报告斗廷!”天皓白回答。方飞想了想:“不能进攻镇魔坑吗?”

    “‘九星镇魔符’吸入一切,摧毁所有,好比宇宙的黑洞,那是生命的禁区。可是反过来,如果天宗我活着,那么镇魔坑便成了他的防御工事,任何进攻他的力量,首先必须化解‘九星镇魔符’!”

    “我懂了,”方飞喜不自胜,“我们进不去,他也出不来!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天皓白的目光落向灰烬:“这一道‘迷魂符’是在镇魔坑以外写成的。”方飞冰水灌顶,忙问:“他是怎么做到的?”

    “如何在镇魔坑里存活,一直让我相当困扰,”天皓白点燃琅嬛草吸了一口,“不过刚才幻象里,天宗我自己透漏了口风!”

    “什么口风?”

    “九阳君!”天皓白高叫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金乌鸦飞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二楼书房,丁字部,编号六一三五!”

    九阳君飞上二楼,很快回来,胸前的爪子攥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,书的纸张是用风干的树叶剪裁的,上面没有文字,只有缥缈不定的云烟。

    天皓白摊开书本,内页上也没有文字,只有一团团云气不断地翻涌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书?”方飞忍不住问,“怎么一个字也没有?”

    “这是魑魅幻书,当年我从魔徒的巢窟里得到的,”天皓白头也不抬,“远古魑魅发明的文字,用三百二十四种云雾的形态作为词根,根据云气的变化来进行叙事,这种文字怪异冷僻,魔道用它来书写和传信。我也花了不少时间才学会……喏,就是这个,亡灵禁城!”

    “亡灵禁城?”方飞皱起眉头,“听起来有点儿瘆人。”

    “古代大魔师创造的邪法,拘禁亡灵,也即死者的元神,构筑绝对的防御。这种防御近乎完美,唯一的缺陷就是需要不断地消耗亡灵。随着亡灵减少,防御也会崩溃,亡灵消耗的速度,跟遭受攻击的强度有关。”

    “天宗我使用了这个邪法?”方飞想了想,“可亡灵从哪儿来?”

    “困在‘九星镇魔符’里的不止他一个,”天皓白的眉头微微拧起,似乎不愿回忆往事,“当时落入镇魔坑的魔徒有一万多人!”

    “他们都死了?”方飞直觉手脚冰冷。

    “还记得幻象里天宗我的话吗?”天皓白眉宇低沉,“他说,他已经懂了孤独的滋味。也就是说,镇魔坑只有他还活着,其他的魔徒都化身亡灵,构筑了他的‘禁城’!”

    方飞怔了怔,小声问道:“一万个亡灵能消耗多久?”天皓白合上书本:“撑不过十二年。”

    “十二年?”方飞心头一动,“那不是快了!”天皓白点头说道:“大限将至,困兽之斗更加疯狂。”

    “好顽强!”方飞心情复杂,除了惊讶厌恶,隐隐然又有点儿佩服,能在镇魔坑撑过十二年,本身就是莫大的奇迹,“可他还没脱困是吧?”方飞疑惑未解。

    “‘九星镇魔符’隔绝一切物质,无论肉体还是元气,全都无法通过,不过……”天皓白注目门外,“因为重力符的局限,它阻挡不了纯粹的元神。”

    “元神?”方飞愣了一下,“天宗我的元神离开了镇魔坑?”

    “除此之外,别无解释。”

    “元神能够离开身体吗?”

    “这个嘛,”天皓白意味深长地说,“你应该深有体会。”

    “元婴!”方飞心头一震,“天宗我变成了元婴?”

    “裸虫才能成为元婴,道者的元神离开肉体,肉体会朽坏,元神也会消亡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方飞好奇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,”天皓白轻轻摇头,“尺有所短,寸有所长,这是裸虫比我们强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不能成为元婴,怎么离开镇魔坑?”方飞深感头疼。

    “神游!”天皓白吐出一口烟气。

    “神游?那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传说中的道术。学会‘神游’的道者,元神与肉体可以自由分离、相互遥控,元神放乎天地、遨游六合,驾驭万物、附身他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!”方飞愣了一会儿,“那谁能胜得了他?”

    “这样的人近乎于神,”天皓白苦笑一下,“传说中支离邪做到过,可他没有留下方法。后来许多人也尝试过,结果非死即疯。所以斗廷把‘神游’列为禁术,可你知道,人是好奇的生物,总会心存侥幸。”

    方飞心子狂跳:“天宗我真能办到吗?”

    “我也说不清,”天皓白耷拉眼皮,“入魔以前,他是天道者的首选,入魔以后,他是最强大的魔师,放眼古今,从未有人做到这一点。除此之外,他还有一个难得的契机。”

    “契机?”

    “为了对抗天宗我,斗廷曾经试图找到‘神游’的方法。一开始,他们用道者试验,可是屡屡失败,一个偶然的机会,研究者发现裸虫的元神可以永久离开身体,于是把裸虫当做对象,进行了一系列残酷的试验,最终创造出元婴!”

    “结果元婴发生了叛乱?”方飞对这件事相当清楚。

    “事实证明,失去肉体的元神会衰弱,元婴肉体死亡,元神也会失去力量,必须附身他人才能苟活。叛乱之后,幸存的元婴星散四方,无相魔就是其中之一。它对道者恨之入骨,我猜它穿过了镇魔坑,见到了天宗我。”

    方飞心头一沉:“它启发了天宗我?”

    “很有可能,”天皓白黯然说道,“天宗我因此领悟‘神游’,我一点儿也不会意外。”

    方飞沉默一下,轻声问道:“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”天皓白抬起目光:“也许你能改正我的错误。”

    “您的错误?”方飞茫然问道,“什么错误?”

    “天宗我,”天皓白低声说道,“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太明白……”

    “时候不早,”天皓白起身说道,“你该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燕眉警惕地观望四周。人群熙来攘往,大多青春年少,这儿是玉京的东北方,地处玄冥区和勾芒区之间,宏伟的双龙塔巍然耸立,下面围绕许多时兴的店铺。

    酒馆里买得到最新鲜的虫露酒,店员当着顾客刺破甘露虫,挤出乳白芬芳的汁液;家具店摆满最昂贵的家具,制作的材料从神龙的化石到巴蛇的牙齿;妖怪宠物店人满为患,不时有小孩子拎着书貂笼子走出来,烟花烂漫蝶在特制的水晶罩里飞舞,双头夜莺唱着婉转的哀歌,影马在草丛里忽隐忽现,虹蛇隔着水晶墙不断变幻颜色……

    街边还有不少小贩,一个红鼻子小丑格外惹眼,手里一大把五颜六色的“心意气球”,这种气球能随着人的心意变成动物形状,同时具有该种动物的特性,变鸟能飞,变鱼能游,变成的小鹿能欢快地奔跑……一大群孩子围在他身边,争先恐后地购买。

    “我说,”杜风烈从燕眉身边闪了出来,“你非得穿成这个样子?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对?”燕眉看了看自己——雪青色的衬衫下套着浅白色的长裤,伯牛皮的短靴粉红发亮,天蚕丝的腰带镶嵌九星宝石,一顶雪白的土蝼绒帽子压住粉红色的窥天眼镜——这是今年的最新款,可以看穿整条街的建筑,发现里面的可疑人物。

    “太招摇了!”杜风烈闷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普通的游客都这么穿。”

    “普通个鬼,”杜风烈哼了一声,“不管走到哪儿,你都是最扎眼的那个。”

    “这算是夸奖吗?”燕眉笑着看了看对方,“你扮男人还挺帅。”

    杜风烈女扮男装,银灰色的套装简洁干练,红发染成低调的灰色,嘴角两撇挺翘的胡须,随她说话上下飞动。

    “我们看上去像一对情侣。”杜风烈自嘲地说。

    “不!”燕眉反对,“父女。”

    “我有那么老吗?”

    “比我老!”燕眉看向百米之外的鲲鹏酒店,酒店如同巨大的鲲鱼,周围绿水环绕,露出光滑幽蓝的背脊。

    “还有五分钟,酒店会出现变化,”杜风烈看了看仙罗盘,“换了我是罪犯,那个时候动手最好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单易还挺镇定。”燕眉看向小男孩。单易坐在街边,抱着通灵镜头也不抬。

    “他不叫单易!”杜风烈冷冷说道,燕眉惊讶地看着她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“我从后面叫过他的名字,”杜风烈皱了皱鼻子,“他毫无反应。”

    “他究竟是谁?”燕眉有点儿好奇。

    “他的父母肯定不一般,”杜风烈断言,“这小子太冷静了,绝对见过大场面。”

    “顾永之应该知道,”燕眉转眼一瞧,发现商行老板呆在街角的茶舍,端着茶杯腰板挺直,茶水一口没喝,两眼直勾勾盯着窗外,脸上分明写着“我在抓贼”四个大字。

    “他会把事情搞砸的,”燕眉悲观地说,“巫史为什么要让他来?”

    “他有钱。”杜风烈回答简洁。

    “其他人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一切正常。”杜风烈扬起左腕,衣袖里一枚纸环紧箍手腕,上面写满加密过的“传音符”,一头联结埋伏的虎探,一头联结杜风烈的耳朵。女虎探的目光扫过人群,眉间闪过一丝忧虑,“不知为什么,从早上起来,我就心神不宁。”

    “越老越胆小。”燕眉讥讽。

    “跟胆量无关,我的直觉一向很准,”杜风烈若有所思,“也许我们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。”

    “别担心,”燕眉说道,“今天来的人马可以抵挡一支大军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得看是谁的大军。”杜风烈轻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如果是影魔,一个人就够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认为是魔徒作祟?”

    “我希望不是,”杜风烈表情凝重,“我们的网太小,兜不住那种大鱼。”

    “大鱼要变身了,”燕眉饶有兴趣地望着酒店,街上动荡起来,就像大风吹过水面,连绵不断的涟漪汇合成怒起的波涛,人群从四面八方朝这边涌动,近处的徒步行走,远处的凌空飞来,越过人群上方,搅得气流不胜混乱。

    “看紧诱饵!”杜风烈凑近左腕,对着“传音入密环”低声下令。

    参加行动的虎探都是便衣,伪装成行人、游客、商店的店员和路边小贩,接到命令,竞相靠近单易。小男孩也觉出异常,放下通灵镜,直起身来茫然地张望。

    鲲鹏酒店开始崩溃,瓦解成不同的房间,一个个升向天空,房间里的客人躺在床上、坐着马桶,得意洋洋地冲着人群招手。解体的房间在空中重新组合,到了正午时分,酒店鲲鱼化鹏,将如大鸟一样飘在半空。

    鲲鹏酒店的变形是玉京的一大景观,子、午两时各变一次,许多道者不远万里赶来观看。人群越聚越多,燕眉闷热难当,后背前额渗出汗珠,她的手指按着笔袋,两眼迅速扫视四周,一张张人脸表情自然,看不出任何可疑的地方,要想从这么多人里找出罪犯,简直就是大海捞针。

    “我看着诱饵,你那边怎么样?”杜风烈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,燕眉转眼望去,女科长挤过人群,正在接近单易。男孩兀自蒙在鼓里,呆头鹅似的伸长脖子,望着天上目不转睛。

    “没有可疑人物。”燕眉有点儿失望。

    “情况不妙,”杜风烈站在单易身后数米,“我有不祥的感觉。”

    “虎探靠感觉破案吗?”顾永之的讥讽插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外行闭嘴,”杜风烈沉声说道,“狗永远不懂猫的想法。”

    人群里响起几声惊呼,燕眉转眼望去,发现分散各处的“心意气球”挣脱了主人掌握,迅速飘过人群,四面八方到处移动。

    “当心那些气球。”燕眉冲着手环轻呼。

    耳边没有回应,只有空洞的噪响,燕眉立刻明白过来——有人切断了“传音符”。

    虎探间的“传音符”经过加密,几乎牢不可破,要想切断这样的符咒,需要非比寻常的力量。

    “出事了!”燕眉脑子滚烫,快要燃烧起来,她踮起脚尖,想要看清楚其他虎探的位置,可是涌动的人潮把她推来搡去,目之所见只有黑压压的人头。时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飞起来,可是“丹离”的剑光会暴露她的身份。女孩有点儿后悔,她本该带一把备用飞剑,可她太过自负,不屑用这种方法来掩饰身份。

    一只粉红色气球向她飘了过来,形状是一只枭兔,可爱的兔子背上长着猫头鹰的翅膀。气球的颜色让燕眉醍醐灌顶,想起了鼻梁上的粉红色眼镜,窥天眼镜不能透视活物,除此之外,坚壁厚墙都能一眼看穿。

    燕眉没有隔墙视物的雅兴,她调校镜片,对准飞来的气球,穿透纤薄的球壁,里面充满暗白色的气体,汹涌起伏,躁动凶暴。

    “魑魅!”燕眉大惊失色,啪,气球忽然爆裂,魑魅钻了出来,仍是枭兔形状,神气狞恶无比,裂开三瓣嘴巴,露出尖锐獠牙,众人愣怔之间,一阵风扑向燕眉。

    “南明烈火。”燕眉笔尖一扬,烈火冲天,魑魅灵动了得,倏忽流散,绕开“极烈符”,正想重新凝结,忽见女孩手持珊瑚烟杆,点燃淡绿香草,猛吸一口,鼓起雪白两腮,吐出一股青茫茫、直挺挺的烟气,形如一支羽箭,劲急破空,嗤的洞穿“枭兔”的胸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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